又到炎炎夏季,天气好闷热,望着窗外的滚烫烈日,不禁向往乡下的清凉,想起很久以前的农村生活。
这世上,很多时候,我们觉得稀松平常的事物,或许也曾拥有过风光无限的过往,无法抹去的历史。
曾几何时,农村多么的美好,山清水秀,鸟语花香,田野丰茂,尽管做事很累,日子很苦,却也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事情,特别是大热天翻山越岭去山坡上“放松油”,那是一辈子难忘的记忆。
在农村的山区,生长着各种各样叫不出名的树木,这些树木用途都很特别,除了作为木材功能外,有的可以当药材,有的能产奇怪的果实。
我的老家叫南山,是一个苗寨。那里山高林密、沟壑纵横,是正宗的山旮旯,漫山遍野,绿树葱茏。其中,大山里生长着一种很独特的树木,越是山高的地方越多越茂密,这种树到了夏天就会自己出“油”。
小时候,每当经过这种树旁边,经常会被它滴下的油粘一身,头发衣服全是,洗都洗不脱,所以对它并无好感。长大后才明白,我们的生活幸亏有了它的帮衬。
在老家,这比比皆是的树,叫“枞树”,是松树的一种。
其实,枞树有很多实用价值,用途广泛。以前在农村,锯楼板、打家具、修牛棚猪圈,搞什么建设就会用到它。
但在那个年代,人们更多的是把枞树当柴火烧,因为它的枝干里面含有油脂,烧火容易燃起来,生火做饭、煮猪食都会使用枞树。
而在我们那个偏僻封闭的小山村,交通不便,经济落后,在还没通电的岁月里,许多人家买不起煤油、蜡烛等,枞树的“枞光”就是最好的照明物。
为了生火、照明,大人们总是到山上去砍枞光。具体做法是,在放过松油的枞树上,劈下树片,或者找倒下腐烂的枞树,削劈树心,扛回家晾干后,成为上等的枞光,能燃出旺旺的火光。
曾经多少个漫长的夜晚,山里人家就是靠着枞光带来了光明,驱赶了黑暗,点燃着生活的希望。
只是,由于枞光烟火气很重,那时家家户户都是被熏得漆黑,没有一栋像样的房子。
往事不堪回首,但我们必须要感恩枞树,不但带来了光亮,也增加了收入。
俗话说,靠山吃山。在没有修通公路之前,不少家庭多半是靠放松油来维持生活。
那时候,每一棵枞树身上都挂着一个袋子,里面接着一些黄橙橙的东西,看起来就像是枞树在喝啤酒一样。满山漫坡密密麻麻的一大片,花白相间,点缀在绿林中,煞是好看,蔚为壮观。
可这些不起眼的东西,正是山里人赖以生存的金银财宝!
松油,也叫松脂,就是枞树的树汁,应该算作是枞树的副产品。
松油的好处非常之多,用途也十分广泛。它有极强的粘连性,对于生产油漆、涂料等作用很大,市面上很多的工业用漆、家用涂料什么的,都会加上这个纯天然的油。因为一来增加涂料的吸附性,二来有了松油的加入也可以减少甲醛的危害。
所以,松油是不可或缺的装修材料,也常用于油墨制作、纸张印染、洗涤剂及粘合剂的生产等等。
不过,松油在自然形成下产量非常低,想靠野生松油来卖钱,那是很难盈利的。
于是,有经济头脑的人为了加速产出松油,便想到了在枞树上人为地戳皮、割痕等,使松油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处流下来,而且割痕越宽、戳得越深,产出的油就越多。
这种行为,称为“放松油”, 或叫“割松油”。
流下来的松油,要用塑料袋接住,在更早以前,多数人甚至用竹筒接,那样节省成本。
松油在天气越热的时候,分泌得也越多,所以放松油都集中在夏秋之际,也是最炎热的时节。
通常情况下,人们用专制的戳子(一般两把,一把杆长,便于往高处行动,一把杆短,利于在低处动手),在枞树身上划一道口子,把塑料袋固定在下面就可以了。
当袋子里装满了油,再收集起来,挑到集镇上的收购站去卖,得了钱后购买生活用品,解决日常所需。往往还会有些余钱,存起来以备急时之需。
在我们苗乡侗寨,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——“要想好,问寨佬,能致富,割松树”。
意思是,要想过好日子,就要听从长辈的安排;要想发家致富,放松油是一条门路。
由此可见,放松油曾经是山里人主要的创收手段与致富渠道。
对于现在的小孩子来说,可能不知道放松油是什么回事了,但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,对此是再熟悉不过了,很多人都亲身经历过。
那时,一到暑假,我们就要去帮忙放松油。
大人拿着戳子去“放”,小孩或帮忙递东西,或在割开的口子下方绑上塑料袋,这样采集起来比较方便,效率也高。
当然,小孩出于好奇,经常要“充大”,夺过大人的戳子,装模作样地试着放油。
然而,做这活不但讲究动作要领,还需要很大的力气,他们往往手忙脚乱地戳了几下,就没劲了,不得不泄气地当帮手。
放松油看似简单,事实上很不容易,既是技术活,也是体力活,既要手巧,也要力道。
后来,随着工业越来越发达,科技也在不断进步,很多工厂都研制出了各种更为廉价、用途更加广泛的工业合成油,这在很大程度上替代了松油的使用价值。
加上,松油本身的用途比较“泛”,不如专门研制的合成油效果好,因此市场需求逐渐变小了。
最重要的是,放松油对枞树的破坏性太大了。这种揠苗助长的方法,简直就是竭泽而渔、杀鸡取卵的短视行为!
在短时间内确实是获利了,但却破坏了枞树的生长,被放过油的树,加速了老化、加剧了死亡,往往没几年就枯死了,就算活下来的,也变得千疮百孔、伤痕累累,不好看、不耐用,大大降低了用途,再也卖不出好价钱。
为了保护生态环境的发展,国家对放松油有了明确规定,管控得非常严格,很多地方现在已实行封山育林,禁止放松油了。
这样一来,红火一时的放松油这个传统手艺、致富途径,便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。
时过境迁,如今就业渠道增多,收入路子拓宽,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。
但是,忆苦思甜,放松油是一个时代的印痕,见证了历史变迁,刻印着岁月沧桑,我们要永远铭记!